深秋的雨裹着北大荒特有的寒气砸在火车站斑驳的水泥地上。

陆晚蜷缩在候车室外的一角，单薄的旧衣无法抵挡刺骨的寒意。

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如无数针扎般疼痛。

她快死了，手里却还死死捏着一封电报。

那是同村的小芳发来的，只有四个字：母危，速归。

意识模糊间，陆晚仿佛又听到赵振刚和陆清清淬了毒一般的声音。

“陆晚，就你也配跟清清争？当初要不是怕清清受委屈，我怎么会娶你这种货色！”

“姐，要怪就怪你太蠢，振刚哥本来就该是我的，就算我当初嫌他瘸了一条腿甩了他又怎么样？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是我的，京市的户口也是我的，赵太太的位置也是我的，你还不是什么都抢不走？”

恨！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陆晚的灵魂撕碎。

她为赵振刚当牛做马，好心收留未婚产子的陆清清。

到最后却被这对狗男女吃干抹净，趁她重病扫地出门。

她恨赵振刚的寡情薄意，恨陆清清的蛇蝎心肠，更恨自己的懦弱无能——不仅毁了一生，连最疼爱她的妈妈都救不了。

“妈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陆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站台，归乡的火车轰鸣着驶进站台，她却再也回不去了。

……

“姐，喝碗红糖水暖暖。你可别糊涂啊，振刚哥虽然瘸了一条腿，咱这样的能嫁给他也是高攀了。”

熟悉的声音猛地刺穿黑暗，陆晚倏然睁眼。

煤油灯的光昏黄摇曳，映着土坯墙上贴着的“农业学大寨”标语，空气中飘着一股粗糖和煤油混合的味道。

一低头就看到自己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，碗沿还沾着几粒没化开的糖渣。

而站在她面前的，正是穿着碎花袄、脸上堆着假笑的陆清清。

陆清清又把她端着碗的手往前推了推，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。

“姐，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那丑妈，不过你想想，只要你嫁给振刚哥，不就能带着她一块去京市了吗？”

陆晚的心脏狠狠一缩——这场景，这对话，分明是赵振刚和他娘李秀梅来陆家议亲的那一天！

上一世，她和赵振刚确立恋爱关系不过半年。

知道赵振刚是因为瘸了条腿需要贴身伺候的人才急着来议亲。

一听要跟着他去京市，她就不想答应。

妈妈在家里常年受父亲陆满囤和奶奶王翠花的打骂搓磨。

要是再没有她护着日子得多难熬。

就是这碗红糖水，让她喝了之后昏昏沉沉，醒来时竟和赵振刚躺在一张炕上，被王翠花和李秀梅堵个正着。

她百口莫辩只能跟赵振刚去了京市。

可那也是她身陷泥沼的开始，赵振刚只当她是个免费的保姆，婆婆李秀梅更是往死里搓磨她。

不到半年，陆清清挺着个大肚子找过来，她好心收留却又是引狼入室。

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陆清清的算计！

陆清清和赵振刚早就勾搭在一起，嫌弃赵振刚瘸了一条腿，才设计把这个累赘甩给她。

上辈子她走后，妈妈的日子可想而知。

陆满囤和王翠花定是变本加厉地虐待，而她——却连回来救妈妈的车票都买不起。

想到这里，陆晚抹掉眼中氤氲的泪水，眼神瞬间冷得像冰。

好在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。

陆晚猛地抬手，“哐当”一声，将粗瓷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，反手就给了陆清清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
陆清清捂着脸惊叫一声，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。

“姐，你这是干什么，我也是好心……”

“好心？”陆晚反手又是一个耳光，“你要真有那么好心，怎么不把你和赵振刚的那些烂事说出来？”

这话一出，屋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
坐在桌边的赵振刚脸“唰”就白了，不自在地理了理洗得发白的军装。

他跟陆清清就那么一次，还是天不亮就翻了墙走了的，当时他可再三确定附近没人，陆晚是知道的？

李秀梅也愣住了一双三角眼来回转悠。

陆清清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，下意识瞄了眼后面的赵振刚。

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，人家京市户口，父母都是大官，才不要嫁给个瘸子。

她现在嫁过去，就是当牛做马伺候人，她才不要吃这种苦。

这事她一定不能承认！

陆清清一咬下唇，眼中氤氲了雾气，楚楚可怜地道。

“姐姐，你是不是嫌弃振刚哥瘸了不愿意嫁啊，振刚哥可是因公受伤，是英雄。就算你不想嫁也不能往他身上泼脏水啊，毁了我的清白事小，要是影响了振刚哥的前程可就不好了。”

李秀梅一拍桌子站起来，指着陆晚就骂，

“还嫌弃我们振刚瘸？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，就算我们振刚瘸了，能娶你都是你们陆家祖坟冒青烟了，你还不愿意了。”

“你这死丫头欠收拾了是不是？”

王翠花也举了个巴掌冲上来，照着陆晚的脸就扇。

陆晚一把抓住王翠花的手腕将人推开，反手又给了陆清清一个耳光。

“你肚里都揣了赵振刚的种了，还用我往他身上泼脏水？有本事就把孙赤脚叫来，看看我说得是真是假！要是你没怀孩子，我就替你嫁给这个瘸子！”

“这……”

陆清清下意识捂着小腹退了几步。

眼前的陆晚似乎有些不一样了。

她这月的月事确实推迟好几天了，可陆晚怎么这么笃定她就是怀孕了呢？

“让她叫！我看她能作出什么妖来！”

王翠花伸手想点陆晚的头，被陆晚扭头一瞪又吓得缩回手来。

不一会孙赤脚就被叫了过来，诊脉的时候，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出。

结果可想而知，陆清清真的怀孕了。

王翠花不死心还想让孙赤脚再好诊诊。

孙赤脚让她去请别村的大夫，拎着药箱跑路了。

“陆清清，赵振刚，你俩还有什么话说？”

陆晚眯了眯眼，一把将陆清清脖子上的蓝宝石吊坠扯了下来。

这是妈妈东西她得拿回来。

“这个东西不错，我要了！你俩一人再赔我一千块钱，一百斤全国粮票，还有布票什么票的也来点，这事我就烂在肚子里全当没发生过。”

一千块！在1974年可是一笔巨款，相当于普通工人两三年的工资！赵振刚和陆清清都惊呆了。

“你疯了吧！”陆清清尖叫起来。

她不仅要嫁给瘸子，还要搭上一千块钱？

陆晚怎么不去抢呢？

还要粮票这票那票，她哪有这么多。

陆晚冷哼一声：“不给的话，那我可管不住我的嘴会说些什么喽。唉，明天要不要去大队举报一下呢？你俩这事算什么？乱搞男女关系？好像是会判死刑的哟。”

她可是知道赵振刚一早就给了陆清清一千块彩礼，现在身上还有部队给的一千多块伤残补助。

好不容易重生回来，必须把这对狗男女薅秃心里才痛快。